【現】陽光不敗陰霾

王攵

       病毒聚集的地方，是這座城市。在這座城市裏的醫院裏，躺著數不清的感染者。
       老漢的視線，始終沒有離開天花板上懸吊著的日光燈，這盞日光燈在今天閃爍了第33次之後，就一直苦悶地發出單調的白光，這使得老漢打心底感覺，這裡的時間沉默了。但床頭的生命體征儀器卻和以往一樣，合著面罩裏穩定的呼吸節奏，發出一下、又一下的嗶嗶聲，這聲音時而像在90年代電臺裏緩緩播放的老旋律，時而又像他年輕的時候，村裡小廣場上發出惱人的批鬥聲。
      儘管這間隔離病房很大，但老漢早在一個月前就對這裡熟悉到不行，凡是有個什麼風吹草動，他都能感覺得到。前幾天來了一個男護士，穿著厚厚的乳白色防護服，從上到下封得嚴嚴實實的，臉上的N95口罩和護目鏡都沒有讓皮膚露出來的意思。進來後說是來觀察老漢的情况，然後拿起放在病床旁的體溫槍，在老漢的額頭上比劃了兩下，「嗶~」體溫是38度8，比兩個小時前稍稍高了0.2度。護士又轉身過去，在儀器旁邊熟練地用眼睛掃描著每一項數據，又用鉛筆在板子上飛快地記錄著，老漢不知道他寫了什麼，老漢只知道，在醫院工作的人，寫的字都很難認識。護士寫完報告之後，呼了口氣，抬起頭時，護目鏡上起了濃濃的白霧，他甩了下頭，想用自己積攢了10個小時的汗水把護目鏡的白霧洗掉，但沒什麼效果，就停下來，放弃了這個想法。正當護士打算開門離開病房時，虛弱中的老漢腦子裏突然閃過到什麼，硬是用盡力氣，「啪嗒！」一聲，床板被他的左手狠狠地痛擊了一下，男護士馬上被嚇了一跳，手上握著板子的力度不經多了幾分，他轉頭看看老漢，老漢緩緩地抬起顫抖的左手，慢慢地豎起食指，指向了儀器下麵的氧氣瓶，男護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，是一張照片。護士下意識地看了看板子，自己女兒的照片原來掉到那裡去了。
      這間病房靠東面的牆是一面鏡子，老漢知道，從外面的走廊看這面鏡子是可以看到病房裡面的，老漢的病床就放在病房南牆的正中間，從外面看得清清楚楚。病床的邊緣是半個手臂高的床欄，這個東西可以防止病人從床上掉下去，但老漢身體太虛弱了，一天到晚都沒怎麼動過的，這東西也就成了個擺設。如果他睡覺想翻身，他就按手邊的一顆按鈕，過不了多久就會來一個護士，拿著一個大紙板進來，上面畫了很多簡單的動作和表情，每個表情旁邊寫有一些代表感受的詞語，每個表情和動作代表病人的任意的一種狀態，只要病人一指，護士就知道該幹什麼了。床頭的掛杆上掛著一瓶配寘了多種藥物的葡萄糖液，順著注射管，一滴一滴的落下，慢慢地融進了老漢的血液裏，血液將會把藥物的能量傳遞到老漢的全身，好讓那些病毒和免疫細胞少折騰些。
       床上的老漢還是死死地盯著日光燈，但臉上的面罩讓他愈發感到沉重，喉嚨裏時而潮濕，時而乾燥，一會兒像掉進又黑又冷的冰窟窿裏，一會兒又像匍匐在沙漠戈壁上爬行，是說不出的難受。
       西邊是一扇大玻璃窗，窗子是死的，打不開。老漢記得走在路上突然倒下的那一天，天空還下著濛濛細雨，從此以後的兩個月裏，外邊似乎都是陰霾的，黑暗的，沒有陽光的。他那時候還想著，等自己病好了以後，一定要去看看太陽，誰知道都市那麼久都沒有陽光灑進來了，自己的病也沒有好轉多少，反倒是體內的病毒變異，肺部像是被紮了幾萬針，離衰竭沒多遠了吧……或許，自從他進醫院的第一天起，他就知道，陽光什麼的，都回不去了吧……
      生命，其實沒那麼精彩吧？老漢出生在那個戰亂的年代，16歲迫于生計就參了軍，打過藏在山洞裏的土匪，打過半島上的西方人，在繁華的大城市裏也打過投機倒把的商人，勉勉强强得了個一官半職，卻還是辭掉繼續當農民。沒人知道他曾經在半島上作戰時，竟然用一把中正式步槍打下了當時最先進的俯衝轟炸機，所以他還是逃不過那饑餓的三年和悲慘的十年，直到他老了，生活才漸漸平淡了下來，自己卻沒有多少時間來享受了。他在住院前，養過一些花，沒堅持多久就不養了，老伴問他為什麼，他說：「每年秋冬的時候，它們都會死去，即使再次複生，也沒有了經理磨難而强大的靈魂。」老伴搖搖頭，沒理他。
      現在，他覺得自己離終點越來越近了。農村裏常說，閻王爺有兩個差事叫黑白無常，專門勾人的魂魄到陰間去，老漢覺得如果自己快要死了，那得叫後人燒副撲克牌給他，好去跟無常鬼鬥地主玩，儘管他不會玩什麼撲克牌。
      不知什麼時候，老漢聽到了一些動靜。病房的門開了，但是開的時間不太對，明明離下一次檢查還有半個小時，怎麼就提前了呢？
      隨即走進了三個穿防護服的人，其中兩個推了一張移動床進來，老漢依然認不清楚他們。
     「老人家，我們根據您的病情，我們决定將您轉移到更好的醫院去。」其中一個人用男人的嗓音說道。「您的家屬也同意了，那邊已經有專家發現了抑制病毒的新方法。您聽到的話可以點個頭嗎？」
       老漢微微點了點頭，很吃力，呼吸面罩裏回蕩著聲音。
       在三位醫生一番折騰後，老人戴著氧氣、心電監測，被抬到了移動床上。老漢看著天花板和以往的不同了，心裡竟然有些舒坦。
       三人拉著床走出了病房，老漢繼續看著移動的天花板，畢竟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看了。視線裏路過一個又一個日光燈管，速度越來越快，好像是漫長軌道上的遠航，一點一點，一列一列地組成了回憶的膠片。
      其實，過去也沒那麼難受吧？仔細想想，過去雖然悲慘，現在也是悲慘，但總比過去好很多——最起碼還有家人支撐著活下去的願望，小孫女還在家裡等他呢。還有醫生，如果沒有他們，他也很難想像自己竟然還活著，雖然很痛苦，但是最起碼，這樣的痛苦再告訴他：你還活著。
      漫長的軌道走到了盡頭，病床推進了電梯裏。老漢突然覺得好困，可能是因為有些暈吧？電梯對他而言無非就是一個移動的「鐵棺材」，但是這口棺材運去的地方不是地獄也不是天堂。
      出了醫院大廳，來到了醫院外的廣場。沒走幾步，床停下來了。
    「老人家，你看得到嗎？」又是之前講話的那個男護士。「是陽光，太陽出來了。」
      床邊的心電檢測儀頻率突然高了起來。
    「快……快讓我……看看……在哪？」這是老漢兩個月以來說的第一句話。
     護士趕忙把床板轉昇，好讓老漢半躺著著看到陽光。
     他看見了，是陽光。雖然周圍還是有無數烏雲，但真的有陽光刺破了雲層，斜射進了都市裏。
   「天總會亮的，即使看不見太陽，天還是會亮的。」
     老漢點了點頭，繼續望向今天那微弱卻讓他充滿希望的陽光。
   「天……總會亮的……春天……總會來到的……」
   「嗯，因為陰霾是戰勝不了陽光的……」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不怎麼華麗的分割線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各位安這裡是小說板塊的大鴿子王攵……
這個小說本來應該在2020年就該寫完了，但是我太懶了，所以一拖再拖，結果拖到大陸疫情都好轉了……
然後呢今天終於填完坑了，最近的形式也有聽說。希望大家團結起來一起共渡難關，因為陰霾是戰勝不了陽光的！

夢喵

恭喜鴿子王脫離疫區（？
　只不過換我們這邊變成重災區了ＱＡＱ
　　等等還是說要恭喜完結呢？


－－－『夢想守護隊隊長』夢喵：願喵女神守護眾喵喵不會受到疫情的侵擾